时间回到2020年1月24日,农历春节,我抢到了从昆明回大理过年的火车票。在那之前,对于新冠疫情的认识、重视程度没那么高,认为应该没有新闻上或者大家说的那么严重。
到昆明站后,眼前熙熙攘攘被口罩武装着的行人,包裹了每一个人的喜怒哀乐,往常欢天喜地的春节氛围,变得有些沉重。从那一刻起,我的心头涌上一些怯意。
终于上车了,回家过年的喜悦慢慢冲刷了刚才在站里凝重的气氛,列车徐徐前行,我伴着困意睡着了。
时不时被坐在对面的两位女士边嗑瓜子边咳嗽的声音吵醒,“我跟妈昨天从武汉到的明,现在在去大理的火车上”,“我的感冒在一周前就好得差不多了。”听得我顿时困意全无。
出站时,大理火车站的服务人员开始给每一位下车的旅客测量体温,我从未在昆明见过这样的场景,越发心惊胆战。
就这样,每天多次测体温成了日常,从年三十一直到正月十五,这期间也吃了多种抗感冒药物。
好在虚惊一场,一切平安。从不重视,到胆怯、惊愕、慌乱、手足无措,疫情让我看到了自己从未想象到的一面。
我决定用一周的时间在生长的山间、乡间、田地里去看看那些我熟悉的人和事物,审视自我,获取新力量。在写这篇征文之前,我为此定义为“青年再下乡”,分享触动我内心的几个人和事。
纳西和大妈的苞谷地
和大妈是丽江纳西族的传统女性,和她认识是10年前,我帮父母送货突遇暴雨,她担心我骑摩托车不安全让我留宿。她爱干净、朴实、勤劳,家里有8亩苞谷地,收苞谷养猪,曾是她获取收入最重要的方式,在那贫困的、教育水平较低的山村她一手将两个孩子培育成才。在参加工作之前,我曾和父亲多次在她的地里试验售卖的新品种,我上大学、在北京工作,她曾托父亲给我寄过几次地里收的苞谷,金灿灿的苞谷,我总是将它挂在最容易看得到的地方,即便远在他乡,也能够感受得到那一份收获的喜悦和勤劳朴实的美好。
<< 刚破土的幼苗和金灿灿的苞谷饱含收获的喜悦和勤劳朴实的美好。
这次我第一时间联系了她,恰逢春耕,那天从晨光熹微到晚霞余余,我又再一次帮她种了苞谷,对着每一粒种子发出最诚挚的祈愿,期望在四个月后获得大丰收。
她的孩子们在城里工作,总劝说她过去,方便照顾,每次都被她找各种理由婉拒,我想她是抛不下那常年精心耕耘的田地,那怀揣着一切美好希望的播种、热烈的成长、心满意足的收获过程,虽然在现在抵不了多大的家庭收入,但那是一位传统女性流淌在血脉里的勤劳和坚守。
那天我们没有过多谈到疫情,但能够感受得到她对自己的孩子、孙儿们的挂念以及对
自身的重视。在她身上,一切都显现着从容不迫,给人足够的踏实感。
前几天她给我打了个电话,告诉我她家的老母猪生了15只小猪仔,今年猪价这么好,苞谷地又能派上大用场了。我骑车偷偷跑去看了那天我们一起种下的苞谷,我确信这“大用场”定要成了。
阿德家的鱼塘
阿德是我的邻居,拥有一手木工绝活,丽江古城很多客栈、民宿他都主导建造,称得上是十里八乡知名的本土盖楼师傅。近几年丽江古城的旅游市场日渐低走,客栈、民宿的投资客越来越少,阿德自然也少了很多工作。
去年,阿德用自己多年来的积蓄在丽江古城开了一家银器店,赶在十二月份开业,希望可以冲一波年底和春节的人流高峰。
可这一跨行业的尝试和期望被突如其来的疫情打破了,丽江古城在第一时间宣布封城,古城高昂的租金及压货成本,让阿德不知所措。
春节后好一段时间,我总看阿德长时间蹲在自己家的鱼塘边抽闷烟,远距离看过去也能够感受得到他的愁苦。
我搜罗出家里许久未用的鱼竿,去他的鱼塘里钓鱼,正好也能够和他交流,试试能不能用我多年的从业经验给他一些建议。
蓝天白云的映衬下,阿德家的鱼塘显得格外清秀,那一刻变得舒畅无比,自在安宁。
下竿后,阿德在我旁边还是用惯常手把香烟深蹲的姿势注视着塘子,我们集中精力盯着鱼竿,没有谈论其它事。“咬了一小嘴了,咬了一小嘴了……“阿德低声向我说到。心跳加速,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到了鱼漂上,在那千钧一发之际……啊!上大鱼了!比想象中还要大的鱼,竿子看着都要撑断了。我大声冲阿德说到,“您这野塘子的鱼还真野啊,力气这么大,您还不知道吧!”历经一刻多钟,大鱼被拉上来了,这金光闪闪的大草鱼,足足有十五六斤重,看那样子,定是人间珍馐。
<< 阿德父亲在池塘中留下的鱼苗已成为财富。
<< 两万斤金光闪闪的草鱼足够阿德重新出发。
阿德也很惊讶,鱼塘里面的鱼竟然这么大了,掐指算算,已经10年了,这是他父亲生前投下的最后一批鱼,当年投下了5千斤的小鱼苗,现在粗算也有两万斤了,按照目前20元/市斤的价格,足够阿德再出发了。
这些年来阿德常年在外,疏于打理,这是意外之喜,但也在意料之中,冥冥之中老父亲为家里留下的财富,我想在这困难的时候,更会是阿德一家的精神财富。这不由得让我想起王菲、那英《岁月》里的几句词:生活是个复杂的剧本,不问扬起过多少烟尘,不枉内心一直追求的安顿,我为你留着一盏灯,让你心境永远不会近黄昏。
阿德不再蹲在鱼塘边抽闷烟了,每天看到的是他背着篓子,去田边割青草喂鱼。
我心中不会有黄昏,有你在永远像初春的清晨,多么美好的词啊。
挖色蒜农迁徙记
挖色是大理洱海东的一个镇,种蒜是当地百姓主要的生计。
2016年政府开始大力整治洱海环境,由于大蒜对农药、复合肥料需求度高,挖色的蒜田也作为主要的整治对象,以实现退耕还海。
我的家乡鹤庆地处丽江和大理之间,是滇西北少有的“坝子”,气候适宜,土壤肥沃,挖色蒜农由此开启了128公里的迁徙记。
128公里,对于大都市而言,仅仅是时间上的距离,但对于这些蒜农而言,是一段极具挑战的心理战。异地他乡,一切需要从头起步,从播种到收获,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,面临更多的挑战。
在蒜田里,我记录了他们令人叹服的专业劳作:
大成本的投入力度:通过现代农耕机器全面松土,适当加入沙壤(沙壤土结构疏松,升温快,适宜根系生长。用沙壤土种植的大蒜返青早,抽薹早,蒜头大,辣味浓,起蒜容易),重塑土壤结构,这对于传统农耕地区来说,无疑是下血本之举,但这奠定了一切向好的基础。
精耕细作,保证效率:你能看得到他们对于每一块田的切割方式、土壤厚度、水源预留的科学操作,在保证稳产的同时最大可能地实现高产,也能看到他们对于与蒜相关的供应链的深度了解,人工的合理分配,以实现蒜苗、蒜苔、大蒜紧跟市场,甚至领先市场。
<< 异地他乡,从播种到收获,蒜农需要付出更多精力。
勤劳、努力、务实、专业的挖色蒜农,在异地他乡,这生机勃勃的场面,再多的赞美之词也表达不完对他们的叹服。
蒜农在田间吃完饭后的干净碗筷令人动容,不管有多少的困难和曲折,生活总在催促他们迈步向前。从“家乡宝”到异地打拼人,也映射着形形色色在外打拼的我们,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,整装,启程,跋涉,落脚,停在哪里,相信哪里就会燃起火焰。
重走上学路
下乡到最后,是我自己的故事,这一次,我重走了孩童时的异地求学路。
二年级的那个夏天,对门的啊兴叔叔考取了中国人民大学,这在当时的鹤庆县都是震动的,更别说是在我们偏远的小村庄,啊兴叔叔从那时候起一直是我的榜样,我也渴望能够考上高中去上大学。父母也为之触动,花了很大的力气将我转学到镇上读书,希望能够获得更好的教育。
泥泞的上学路
我们生活的小村子离镇上有5公里,每天从早上6点要自己一个人步行去上学,那时候通往镇上只有这条土路,最痛恨的是云南9、10月份绵绵不断的下雨天,每到那个季节,被雨水浸过的土路加上行人的重复踩踏,变得泥泞不堪,一脚下去,泥巴能淹到膝盖,每次未到学校脚先湿,一般到下午鞋才能捂干,狼狈不堪。
后来再逢下雨天,到村口就先把鞋脱了赤脚走到镇村结合部,洗好脚再上学。小学毕业的时候,同学们流行互写留言册,对我的印象写得最多的是下雨天鞋最干净。再回想,无论是赤脚趟过泥泞,还是低头读书,那时候总不会忘记,抬头看一看天,想一想啊兴叔叔,激励、奋进,有一颗追求卓越的心。
<< 异地求学之路。
漆黑的上学路
在行进的这5公里中,有4公里,在一段时间内是我最害怕的路程,每天6点出门,一路上没有半点光亮,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堆又一堆的竹林,中间还有一个阴沉沉的寺庙。竹林里时不时窜出来野猫或者耗子,寺庙那总是呼呼风啸,每天早上经过那些地点,我都屏住呼吸,时刻准备着拔腿就跑,甚至晚上做梦都在学电视剧里的“轻功”,希望恐惧来临时能够迅速逃脱。
最后那1公里,是最幸福的1公里,经过了竹林、寺庙那一段最黑暗、内心最恐惧的路程,天已微微泛白,若隐若现的朝阳就要从山间蹦出,我狂奔、喜悦、舒畅、无比安心……
我渴望整个5公里都像最后1公里一样,我希望能够找到办法,因为光明带来了无可比拟的安全感。
后来,课上自然老师说到向日葵总是朝着有太阳的方向移动,我突发奇想,回家立即将家里收的向日葵杆拿出来,用太奶奶教我的方法,把枝干泡在家门口小河里,两个月后,从河里拿出来晒干,用火柴一点,一种易燃、持久并有温度的火把诞生了,它胜过一切老式手电筒,明亮而富有温度。
从此,无论是漫漫冬日,还是再多的野猫、耗子,再大的风声,沉沉黑暗,也阻挡不了我前进的脚步,它彻底粉碎了黑暗带来的恐惧。
多么慰藉人心的光啊,温暖富有温度、胆识和勇气,想办法找出路、战胜黑暗,光明会提前到来,荧荧之光也能创通天之亮!
这是我“青年再下乡”的四个小故事。
坚定、纯粹、信念、执着、勤奋、高目标。
利他、互助、共享、豁达、坦然。
与人为善、饱含希望、笑对生活、挑战伟大。
疫情,哪怕再多困难,都不是我们的对手。
希望这些小故事能够激励到疫情中的你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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